文:汪晶晶/
冬季的夜晚,在香港前進進牛棚劇場看《SUCKS》的“失眠專場”,11點半開演。牛棚劇場是第二次做午夜場,第一次是因為戲有靈魂出竅的內容,這一次劇場負責人陳炳釗猜,可能是因有孤獨。總之,這安靜的夜裏更添了安靜,帶著各種滋味的安靜。
聽說《SUCKS》是沒有劇本的,導演李鎮洲與音樂總監龔志成、三個年輕演員一起創作,有了這群人才有了這個作品。他們談論的話題關於“宇宙-時間-記憶-孤獨”。“兩個四十盡頭的男人,回望過去。三個男孩,畢業之後,正遠眺人生前路。”這是關於這個組合的簡況。無論在哪個時空,胡思亂想一一襲來。
從開場放完國歌音樂,演員“不”嚴肅地提醒觀眾嚴肅之後,舞臺上至始至終都有安靜籠罩我。這安靜並不是枯燥或無聲的,它充滿情緒,充滿了人味。哪怕人的內心躁動不堪,臺上甚至有奮力的武術,糾結的舞蹈,控制,對峙,無奈,死亡,都仍然顯得安靜。這安靜來源於,所有事情都回到了心的位置。無論你經歷的外在事件如何,那些嘈雜在這個舞臺上都已經不重要了。所有都只是關乎生命、生活思考,關乎感覺。
安靜總會從某處滲透。比如,他全力地施展武術時,有另一個人坐在凳子上,臉上痛苦不堪。他們對話時,旁邊有一個在默默彈奏。他們喝著清酒各自講著自己的故事時,waiter靜靜地端給他們食物。他一個人在地上畫著什麼。
安靜背後讓人難受的是孤獨。
他,不正常,他在想問題,想他的存在,他的時間,他的意義。他沒找到答案,顯得有些怪異。他正常,因為他開始想這些問題。其他人卻不正常。但不管他正常,還是不正常,他都是孤獨的,自願和被動的在孤獨中。沒人理解他。他自己也沒理解自己。
他,每日大部分時間坐在家裏的電腦邊,不知道在做什麼,他搞不清楚時間對他來說是什麼。他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他去街上,看著人來人往,都與自己無關。他與貓交了朋友。
他,畫一個個的圓,是宇宙,是輪回?他在一個個圈裏留下什麼?主動的,還是被動的?印跡似乎存在,又模糊不清。像粉筆畫下的,一拭即去?
他,跟魚缸的魚玩,甚至對它有些暴力傾向,攪得它不得安寧。
導演大膽地讓整個劇場全黑了好幾分鐘。安靜半分多鐘後,場上開始有人跌跌撞撞。跌撞的聲音時近時遠,前面輕,後面躁動起來。我的心條件反射地緊張起來(在我提醒自己放鬆之前)。舞臺上的人在黑暗中遭遇什麼?有一點光出現,竟然是用類似魚缸的東西罩住頭的他在晃手電筒。只是他看得見那不安寧的因素嗎?而且又能去把控嗎?
時間對你來說是什麼?時間對你來說是什麼?這個問題被重複了好多次。每個人都在琢磨時間下的作為人的生活、作為物種的生命。劇中沒有給出答案。每個人會有自己的思考。比如她照顧病了的丈夫,不知道是為了愛,還是責任,一直陪伴,沒有離開。她的時間在是愛還是責任的疑惑中慢慢流走。他給他三分鐘的鋼琴演奏時間,哪怕他才彈到高潮,但時間就是到了,你只能停。抬在半空的手便不能再放下去。某些時候時間的界限讓人無奈。
導演沒有憂傷結尾,倒有些唯美味道。音樂家給妻子留下遺產,是一張黑膠唱片,妻子在留聲機邊靜靜的聽,露出笑容。旁人提醒她,沒有聲音。她還是聽著那屬於她的聲音,載著他的記憶。愛與責任的糾結在此刻毫無意義,也不管唱片空的原因。
三個演員走向門外,門外下起了“雨”。他們在一把傘下,笑對著門裏揮手再見。門關,再開的時候,觀眾本能地看門外,演員沒有再進來。唱片一直在空空的舞臺上轉動著。
做這類偏感覺的戲是冒險的,容易陷於情緒決堤、摸不著頭腦的狀況。有些創作者可能做著做著,把自己也弄得昏頭轉向的。《SUCKS》能輕鬆收場,我想是在於這個戲要的東西並不是很多,片段式故事的運用淺嘗輒止,牽起了思考之繩頭,剩下的給每個觀眾自己去延續。還在於導演有很好的氛圍控制能力。比如用幾分鐘黑場,再比如讓一隻魚在黑暗的舞臺後方慢慢來回游一趟,短短的距離,遊了幾分鐘等等,都有凝聚功效。也因為這戲有個向上的態度吧。這五個男人想:“生命總是在得失中走過,有失必然是SUCKS?”宣傳單上清晰的寫著:“life sucks,but we aren’t”,生命很爛,但我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