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馮程程/
提一箱冬衣到外頭走走,卻遇上熱浪突襲英倫。隨身還帶着這幾年有關「新文本」的展演紀錄和同行者的意念交流,預備在發源地跟戲劇人對照經驗,結果找到彼此在概念上的不少差異。旅行的意義於是就見於落差之中。
在卡迪夫做了一場presentation,總結所得回應大致有幾點:
如果說新文本是「文本的回歸」、「編劇的絕地逢生」,這應該只適用於仍然以導演為中心的劇場操作。英國的編劇劇場傳統一直都在,它的存在幾乎定性着一個文本從編寫、排練到呈現的生產過程:導演過分「尊重」文本,視呈現文本「原意」為唯一目的;而有觀眾對這樣的戲劇經驗感到不滿足。當聽到我們在新文本中強調導演與編劇一起「出招」,在跟文本對峙與和解的過程之中尋找劇場能量,在場的朋友都覺得好奇。其中一人說,如果那些編劇知道有一群人在這樣對待自己的文本一定很高興。(啊,莫非這才是他們跟貝克特的最大分別!?)
另外就是新文本的位置。Sarah Kane、Caryl Churchill、Martin Crimp……在英國劇壇眼中早已是主流,然而在香港,他們的名字卻出現在相對邊緣的小劇場。卡迪夫的「戲劇邊緣」致力在戲劇以外尋找另類表演形式(例如live art),香港的新文本小眾實在是與之相映成趣。
席間有一位以卡迪夫為創作基地的導演,她本身來自法國,在英國唸戲劇,跟我同樣是Churchill的粉絲。在我到埗之前,她剛導演了《Serious Money》。雖然錯過了她的作品,聽她說說對文本的看法卻甚有得著。她講到,雖然身為一個英國導演,但因為她的文化背景,所有文本對她來說其實都是外來的文本,既沒有「經典」,也沒所謂「新」。「拿起一個劇本,要是我看過後便明白了它,我便不會做這個劇本。」這樣的導演氣概,不也是新文本運動的重要精神?明年,她會導演曾任Royal Court文學部的Simon Stephens的《Pornography》。早聽聞這一部以七七倫敦炸彈襲擊為題材的戲碼,此刻倒想立即翻開劇本看看到底有多「難懂」!
這一場在Chapter Arts Centre舉行的presentation,是以「translation」為主題的系列活動之一。我當時提出的一點是,在新文本裏面的所謂「翻譯」,不單純是語言上的,更重要是透過把那一群編劇的作品的精神作本土轉化,跟我們身處的創作環境和脈絡展開對話,是借用又好,是挪用都好,目的是為「當代」劇場尋找真正的時代意義:重新發掘劇場作為批判思考的平台,重新探索劇場創作者通過推展、突破戲劇形式來介入社會的可能。對於英國劇場人來說,未必會有很多人認同這樣做是當務之急,畢竟在他們的社會寫實戲劇傳統裏面已經對劇場介入社會有相當堅實的基礎。所以最後我對來交流的朋友說,你不需要「認同」我們對新文本的詮釋,但知道了之後你應該能明白多一點在香港重塑劇場精神的一個微小行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