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場外賣

文:Lotus

訪問:梁小衛(Priscilla)、曾文通(老Kel) /

幾年前全職在劇場工作,一年內碰巧需要跑兩次外地,朋友笑說:「你話劇場人生活好苦!但係你又可以一年去兩個國家半做野半玩,再加埋你自己去嘅短旅行,你比我地做銀行仲好喎!」我立即澄清工作就是工作,也因為劇團資金短缺,只能供我機票和住宿,自己負責的生活費比在香港花得還要多,而小旅遊也因為我是全職工作,收入總算穩定,一年去一次小旅遊也不為過吧。多年後我再想起那次對話,發覺自己當時其實好介意別人誤以為我借外出工作為名,貪其免費玩樂,所以才堅稱那份專業態度。為了寫這次冷知識,我相約Priscilla在長洲訪問,其實她一星期也會離島兩、三天,有時甚至會在牛棚附近工作,但我卻抱着一副環島遊的心情,一大早乘車轉船到長洲,希望在寫文之前感受一下旅遊的滋味,對於現居各離島的劇場朋友來說,此舉可能有點愚昧,但確切地表達了我對外出工作的渴望。

專業旅遊

一到達長洲,我直接跟 Priscilla許說我這個遊島的想法,她從容一笑:「好呀!我帶你周圍行下啦!」就這樣我們邊行邊講,她也很直接地說:「到外地工作怎麼不是旅行!試想想有人提供機票和住宿,我們又不是當導演或後台人員,演出以外又不用有製作會議、設計會議……甚麼甚麼劇團事務工作,我當演員一天不是廿四小時工作的,工作以外時間就可以到處走走,找好東西吃、看其他演出、跟朋友喝酒聊聊天,這不是旅遊嗎?只要你要調節工作的心情,餘下的時間就可放得開。」放得開也就是Priscilla的生活態度。

香港劇場的海外交流活動,可說是由1997年的「小亞細亞戲劇網絡」掀起重要的序幕,主辦單位是東京的小愛麗絲劇場、香港藝術中心和台北的皇冠小劇場。藝術節舉辦了六年,參與的團體與個人表演多達十數個,演出在多個不同的城市舉行。關於「小亞細亞戲劇網絡」牽動到的議題文章,也有不少網站刊載文章,尤其是台灣劇場于善祿老師的撰文更為詳細。「小亞細亞」造就了亞洲劇場的縱橫交錯,隨了劇團本身的帶show行動之外,也建築起獨立劇場人的網路,而Priscilla也就是從這點開始,1997年她隨演出走到日本,認識了當地的劇團及台灣的劇場導演黎煥雄,而她第一個「外賣」地點就是黎煥雄邀請她到台北參與一個小演出,演出完結後,黎煥雄就送了Priscilla另一場「外賣」的「驚驗」,她猶記得那次小演出之後黎煥雄立即提出下一個演出的檔期,故事是由幾米的繪本為起點,另外要求她到台北排練一個月,Priscilla隨口答應了之後便沒有多問,直至到達台北之後,走進排練室,她才知道這不是小劇場的演出,而是已經有十多人在準備的大型音樂劇《地下鐵》,意想不到的緊密排練,令她更亢奮起來,除基本十數個演員之外,也有來自不同崗位的劇場人協力,能參與一場認真的音樂劇令她感動不已。整整個多月的相處,她不但將自己投入台北劇場的生活狀態之中,也更深刻體驗交流的意義,亦從台前幕後的精英身上得到不少愉快的經驗。

台北是她的起點,隨後她亦愛上當「外賣」女皇的角色,走到法國做聲演,還有新加坡、澳門、日本、韓國等等,有時甚至不計酬勞,走出去就演,放得開就打得開不同的天空。

藝術行政之旅

Priscilla這種奔放之情,隨着多年來的出訪遊歷而生,另一邊廂的劇場設計師曾文通 (老Kel)又有了另一個開始?找這位朋友要有一個心理準備,如果電話接通了而聲音是海外連線的話 (咚咚聲不同的),我便要立即掛線,再轉用Email連絡,但他Email回覆能力很強,簡潔回覆就是他的優點!(我個人認為),能跟他電話聯絡上,而他又在香港,並可見面聊聊天的話,這是幸運日!太誇張了吧?事實是他單單在今年八月、九月期間已經有五個海外演出的設計工作,分別在台北和新加坡;可以想像能在到他在香港的難度吧。訪問那天,他在香港演藝學院擔任駐校藝術家,他笑說「外賣」、巡迴演出和旅遊已經沒有分別,他本來就不是一個喜歡固定工作的人,對於藝術他仍然追求不同的方式,甚至連行政工作他也樂在其中,像零六年的時候,他便以製作人身份替台灣莫比斯圓環創作公社帶節目到北京演出。多年來也擔任過多個地方的戲劇評審工作,帶show賣show也參一腳。曾文通的行政能力的確很強,他坦然說一切由他第一個「外賣」工作訓練出來。

本科出身的老Kel在香港演藝學院畢業,未畢業的時候學校有一位編舞名叫陶雷,他問老Kel可有興趣隨行到德國替他處理德國藝術節演出大小事務(俗稱打雜),於是老Kel就奉上了他第一次的「外賣」,此經驗令老Kel打開了更遼闊的視野,更意外地見識到這個先進國家的劇場運作體制、完善的籌劃安排,準確的佈景製作。為了更深入體驗,同年老Kel便隻身再到德國三個多月,邊學邊觀察這班發明家般的劇場人。此經驗令老Kel打好了製作人的根基,幫助自己安排日後各個工作方案,無論教授工作坊、佈景設計、裝置和表演,都能在無邊界的角度進行。

生活必須

雖說 Priscilla 和老kel都是「外賣」老手,演出、創作、教學都難不倒他們,但在財政開支上,他們也會碰到灰,像 Priscilla 就說演員本來收入不高,但不是大花特花的話錢是夠用的,但有時也有差錯,如到歐洲工作,演員酬勞以香港水平計算,一天一餐就花清光;所以她會預先要求邀請單位提供的住宿地方可以煮食,這樣自己煮一頓早餐或帶個午餐盒也不錯。而老kel就講到在外地養成了自己理髮的能力,特別在一些高消費的國家,理個髮甚至要上千港元,所以就開始自己動手,從此就算要跑任何地方,他也不愁煩惱絲了,到現在他已經拒絕一切酒店用品,一罐茶仔粉洗頭、一條毛巾洗面、一塊自製肥皂潔身、一支牙刷就出門去。出外工作起居飲食也有小點子,最近筆者有朋友要到西班牙一個月參加影展,有人立即提醒他要帶指甲剪,我們也笑翻了,但他語重心長地解釋,這種隨身物分分鐘能救活自己。

當劇場人在歐洲、美洲工作,往往要面對昂貴的生活費,但身處偏僻城鄉又有甚麼問題?老kel多年來遊走多個城市,如前文說他已經把「外賣」、旅遊和巡迴演出分不開,如2006年他到本來到北京休息撰寫《一念間一場空》,其間經友人介紹認識了北京一些關注農民工的團體,他們請老kel到北京近郊沙河帶領一星期的劇場工作坊,當然是義務性質,老kel答應了,於是便每星期來回三至四小時車程,去到農民工子弟學校,大清早開始熱身,形體練習,一起大鑊飯,表演練習,幾個月的工作坊,令他們接觸到極新鮮的表現方式,也令老kel再次接觸到一切基本生活的所需。

老kel:「農民工在城市是被受歧視的一群,農民工子弟更加沒機會入讀正軌學校,所以他們也有自己的社群,有些關心他們的人為他們組織表演團體,幾個團體輪流表演給社區裏的人看,表演是他們完全的生活。偏僻有偏僻的好玩,農民工子弟們投入地做形體動作時,將整個空間的灰塵揚起,不知是忘形了還是他們已習慣了,塵土飛揚的時候他們也沒有停下來,直到伸手不見五指才緩緩停下,在香港這是『煙機』的效果。今年六月我遞交了「白紙工作坊」的計劃書給PQ布拉格劇場設計四年展,計劃入選了,而且參加者也很多;根據大會評審和參加者的反映,工作坊只用上簡單白紙,去發掘表演和視覺藝術的本能,這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同一張白紙在山區和大城都有着深遠的思索空間,亦見到參與者一樣的投入。

透過Priscilla和老kel的經驗,我們可以窺看到本地薑在外地擔任劇場工作的體驗,當然他們也不代表所有香港劇場人,但他們這種本土不著腳的「外賣」狀態,有着隨時起飛的心情,沒有必須北上,也沒必須橫流,關注的是各地不同的表演藝術事業,建交的朋友網絡於世界不同的國度,與他們暢談,有着口述旅遊般的風光。讀者可能也酸流流再想,有誰不想外出演出!這本來就是寓工作於娛樂的機會,只是機會未到。我心神放空想着,或者香港劇場人雖然不像日本電影《惡人》的女主角般,一生都活在同一條街道上,但可能一直在等一個「惡人」跑出來,迫自己出走,帶看「外賣」去旅行。